世界的救主,本土的异客:超人还能否代表“美国道路”?

非凡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7-22 18:56 2

摘要:弗拉基米尔•普京和唐纳德•特朗普有一个经久不衰的共同话题——他们都喜欢挞伐那些“全球主义者”,克里姆林宫对他们有一个更戏谑的绰号,把他们叫作“达沃斯人”。也就是说,后冷战的世界秩序,是由一群看上去已经“自动退籍”的人维持的,像比尔•盖茨和索罗斯就是此类典型。“

2025新版《超人》剧照

美国不是一个以血缘、地缘定义的传统国家,而是一个“观念国家”。当这些观念本身变得支离破碎,超级英雄的文化投射也必然随之动摇。

弗拉基米尔•普京和唐纳德•特朗普有一个经久不衰的共同话题——他们都喜欢挞伐那些“全球主义者”,克里姆林宫对他们有一个更戏谑的绰号,把他们叫作“达沃斯人”。也就是说,后冷战的世界秩序,是由一群看上去已经“自动退籍”的人维持的,像比尔•盖茨和索罗斯就是此类典型。“全球治理”的问题也许在于,他们治理全球,而常常忽略地方。联合国和北约都是要缴费的,而堪萨斯州的农场或者俄亥俄州的工厂可能凋敝很久了,拜登和哈里斯却还要接受墨西哥来的难民,这让本土人士心里冒起一股无名火。

“超人”克拉克•肯特就是这样一位全球主义者。他披着美国国旗一样红蓝色交替的衣裳,在全世界各地行侠仗义,但无法变更的是他的出身——他并不属于这个星球。当他每次试图动用“单边行动”介入具体的地缘冲突,其实都在给自己结下新的梁子。有时候“善”的力量并不起作用,相反,它更多时候将导致误解和仇怨。超人的力量从来都无可匹敌,然而真正成问题的是,他要如何收拾残局,如何为打碎后重建的秩序赋予合法性。

这是这个形象能够跨越时间、永葆生命力的重要原因——超人身上承载着的那种复杂性其实正是“美利坚治世”(Pax Americana)的根本悖论:一套普遍主义逻辑与一套文化特殊论终将发生碰撞。在二战后、冷战末期与千禧年前后,超人身上的那种普遍主义逻辑几乎横扫世界,于是这个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自然受到追捧和青睐,而时移世易,如今情况已经大不一样了。

这就是为什么2025年詹姆斯•古恩版《超人》的内核似乎并不让人信服,他满怀善意地想要为世人重新注入正向的信念,于是这位超人同情心泛滥、热爱生活、百折不挠。当然,在卢瑟集团的人们看来,他越俎代庖,扰乱外交,非我族类自然是其心必异。我想请问,究竟是超人克拉克•肯特还是莱克斯•卢瑟更接近如今的世界呢?

古恩的思路令人同情——一个氪星异族其实就是被美国社会所接纳的外来移民,他回馈这片土地的方式是,坚定地沿着“美国道路”(American way)走下去——正如超人的座右铭是:“真理、正义与美国道路”(Truth, Justice and the American way)。“American way”意味着,重要的不是你的出身与血统,而是一种凛然的价值观。詹姆斯•古恩说:“《超人》是美国的故事——一个来自其他地方并居住在该国的移民……这个故事表明基本的人类善良是一种价值,是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

于是你看到超人的身边总是簇拥了印度裔与拉丁裔;在激烈的战斗过程中,他甚至有雅兴去拯救一只即将被压扁的松鼠,说明他兴许还是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请注意,他在电影中行侠仗义的主舞台仍然是纽约——一个似乎属于世界而不只属于美国的城市。匡扶世界,却没有附带伤亡,把正义执行得完美无缺,自然也就没有道德歉疚。这一切都与扎克•施奈德的版本天差地别,很显然,詹姆斯•古恩有意地扭转扎克•施奈德在前几部“超人”中所定下的那种沉郁的基调。

部分左翼论者说得有一定道理,超人从被创生伊始就像是一个“民主党人”:超人的形象由杰瑞・西格尔(Jerry Siegel)和乔・舒斯特(Joe Shuster)共同创造,两人均为犹太裔美国人;他们出生于美国克利夫兰,创作超人的时间是1933年,这一年正是纳粹党在德国掌权。你可以回想一下超人的身世——一位氪星的来客,在自己的星球遭遇毁灭时逃到地球,被堪萨斯州的一户人家抚养长大,这不正像是犹太难民四处流散的遭遇吗?

但堪萨斯的成长背景又给超人的身份添上了几分暧昧。堪萨斯是什么地方?全美最典型的农业州之一,拥有广袤得几乎让人遗忘的玉米地和小镇。对许多人来说,它代表了老派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朴素的美国秩序——自耕农、地方教堂、社区广播电台,一个对外界变动始终心存疑虑的土壤,一个酝酿孤立主义者的温床。

借着《超人》上映的热度,白宫官方X账号发了一条饶有趣味的推文,将特朗普塑造成超人形象,并配文:“希望的象征。真理、正义和美国道路。超人特朗普。”左右派都在试图定义什么是“American Way”,对于民主党人来说,“American way”意味着畅行无阻的自由民主,而对于保守主义者而言,“American way”或许意味着传统、家庭与白人盎格鲁-撒克逊的清教主义(WASP)。

白宫官方X账号发布了一张经过PS的图片,将特朗普塑造成超人形象。

在詹姆斯•古恩掌舵之前,扎克•施奈德版本的超人曾被许多漫画迷诟病,因为他的超人太过黑暗、太过沉沦、太过自我怀疑,他被一种价值观的困境给牵绊住了,毫无初代超人的那种一往无前的信念感;亨利•卡维尔饰演的超人在毁灭与拯救之间徘徊得太久,最终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拯救了城市,还是不过是给城市带来了另一场浩劫。

不过我认为,扎克•施奈德对超人的改编才是这个角色在这个时代真正的归宿,《超人:钢铁之躯》可能是除了诺兰的“蝙蝠侠三部曲”之外最具人性深度的超级英雄电影。它为DC电影带去了与漫威电影那种去政治化、爆米花式的轻盈叙事截然不同的重量与质地。漫威的英雄永远机智健谈、情感表达恰到好处,他们的痛苦是功能性的,像是为了推动剧情而适时浮现的情绪装置;而施奈德的超人却始终被一种深度的道德两难所贯穿。

这种复杂性在后来的《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中发扬光大。影片里的蝙蝠侠成为了超人的对照面——这位哥谭的地方性英雄,执拗、阴郁、与土地的连结更深刻,反而像是对超人那种“行星治理”的质疑与制衡。两位英雄的对抗像是两种世界观的碰撞:一个是始终悬浮在普世主义云端的道德标杆,一个则是宁愿以肮脏和偏执为代价也要守护城市边界的人类守夜人。

《超人:钢铁之躯》(Man of Steel,2013)剧照

《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 Batman v Superman: Dawn of Justice,2016)剧照

在施奈德版本的《正义联盟》折戟之后,DC事实上就失去了与漫威一较高下的战略支点。曾被寄予厚望的“DC宇宙”计划在连番口碑争议与市场表现不振中走向停滞。詹姆斯•古恩的到来,象征着一次体系性的更换:换一种全新的叙事方式和视觉风格,像是一次品牌逻辑的重置,从美学到意识形态层面洗心革面的战略转轨。

DC对古恩的任命意味深长。他从漫威“毕业”,曾为对手阵营贡献了《银河护卫队》这样轻盈、幽默、色彩饱和度极高的成功作品——这几乎与施奈德体系中的“超人”形象构成鲜明对照。这一切都可以从这一版超人中见诸端倪:施奈德那种阴郁内省的史诗叙事,转向色彩更鲜明、节奏更轻快、角色更可亲的新一代英雄谱系。换言之,DC宇宙希望从沉重的形而上困境中抽身,重新接近普通观众的情感节奏。这是一种典型的“后失败”反应机制:严肃的英雄哲学失去了市场的共鸣,制片方唯一能做的,便是朝幽默轻松与人设驱动的路径上转向。

这一切自然都有代价。代价就是,观众再也看不见施奈德版超人身上那种巴洛克式的古典悲剧性,古恩的新版超人像是一个卡通人物——这兴许对于DC周边玩具的销量会有所帮助。

《超人》(Superman,2025)剧照

当超人象征着不由分说的善良意愿,莱克斯•卢瑟自然就变成了一个阴谋论头目,一个散布流言与诋毁的超级大反派。但这个角色明明可以更丰富、更深刻,他甚至拥有自己的政治哲学,2005年DC曾出版的一部五期迷你系列漫画《莱克斯•卢瑟:钢铁之子》(Lex Luthor: Man of Steel),其中对此有所探掘:卢瑟质疑的不是超人的力量本身,而是那种摆脱了民主制衡的“至善暴政”,他提醒人们,哪怕是善的权力也值得怀疑。卢瑟认为人类应该信靠自己。他不相信神祇,也不接受救赎,他甚至不像一个现代人,更像个十八世纪的共和主义者,惧怕暴君、惧怕奇迹、惧怕那种“只要他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想法。对于卢瑟来说,真正的问题不是“谁来拯救我们”,而是——我们是否还愿意承担那种不被拯救的自由。

美国政治理论家萨缪尔•亨廷顿认为,美国的特殊性并不体现在族群或历史的同质性上,而在于它构建于一组观念之上——自由、个人责任、对权力的制衡,以及对普遍真理的某种近乎宗教性的信仰。换句话说,美国不是一个以血缘、地缘定义的传统国家,而是一个“观念国家”。而当这些观念本身变得支离破碎,超级英雄这类文化投射也必然随之动摇。

对于保守派们而言,古恩版本的超人显然太“左”、太“觉醒”(woke)了,它仍然是一套好莱坞价值观的老调重弹,像是奥巴马会喜欢的片子。詹姆斯•古恩做出了选择。他赋予这个角色更温和的姿态、高度的同理心、更强烈的道德普遍主义倾向——一个“去主权化”的超人。在保守派看来,它也可能是对“国家认同”的稀释,是一种姿态正确却失根的文化调和术。

所以,超人是否还应该代表“美国”?或者说,他该代表哪一个美国?是那个以堪萨斯式道德教养为根基的地方性美国,还是那个漂浮在国际秩序上空、代表全球善意与正义的“普世美国”?古恩的超人把这两个美国强行缝合在一起——既有田园情怀,也承担起全球救援的重任;他既要保有家庭式的亲切感,也要成为制度之外的道德裁判。这种设定意图清晰,但某种程度上,也暴露了文化坐标的摇摆。

我或许能善意地理解,这个消沉的世界需要一个笑意吟吟的超级英雄,但古恩或许误解了乐观主义的政治愿景与童稚化的卡通形象之间的区别。并不是任取一个阳光的乐天派就能驱散地缘政治的阴霾,就像心灵鸡汤没办法帮你解决真正的生活困境。

你或许会反驳,难道超级英雄必需要背负一个时代沉甸甸的重担吗?它们不可以只是春风化雨,为下一代的孩子们种下善良的信念吗?但关键是,从小看着这样的超人长大的孩子,该怎么能够理解蝙蝠侠呢?一个细思极恐的后果是:当孩子们发现超人并不存在,而蝙蝠侠同样暴力而阴暗,他们或许会转而投向小丑的阵营。

来源:慧眼速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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