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欧格斯・兰斯莫斯(Yorgos Lanthimos)将镜头对准电影片场的废墟残片时,这位以冷峻荒诞美学著称的希腊导演,正悄然完成从银幕造梦者到跨媒介叙事者的身份蜕变。其洛杉矶韦伯画廊首展《我将美妙地歌唱这些歌曲》与第六度携手艾玛・斯通的《拯救地球》(Bugo
当欧格斯・兰斯莫斯(Yorgos Lanthimos)将镜头对准电影片场的废墟残片时,这位以冷峻荒诞美学著称的希腊导演,正悄然完成从银幕造梦者到跨媒介叙事者的身份蜕变。其洛杉矶韦伯画廊首展《我将美妙地歌唱这些歌曲》与第六度携手艾玛・斯通的《拯救地球》(Bugonia),共同编织起一场关于人类生存的视觉思辨 —— 前者是电影工业的 “解剖标本”,后者是环保议题的 “黑色寓言”,二者在荒诞与真实的裂隙中,映照出当代艺术对现实的尖锐叩问。
兰斯莫斯的镜头是刺破电影工业幻梦的手术刀。展览以两部作品集构建起对 “创作过程” 的元叙事:《我将美妙地歌唱这些歌曲》聚焦《善良的种类》拍摄地新奥尔良,潮湿的街道、褪色的霓虹灯与街角游荡的流浪汉,在 35mm 胶片的颗粒感中凝结成一曲城市挽歌;《亲爱的上帝,帕特农神庙依然残破》则直击《可怜的东西》布达佩斯片场,将镜头怼向未上漆的石膏柱廊、堆积的木屑废料与演员更衣室镜面上的汗渍唇印 —— 这些被主流电影史刻意隐去的 “创作废墟”,在兰斯莫斯的取景框里获得了庄严的纪念碑式呈现。
废墟美学:在崩塌中重建意义他对《可怜的东西》中维多利亚街道模型的坍塌尤为痴迷:尚未拆除的煤气灯歪斜着陷入泥泞,手工绘制的店铺招牌半掩于碎砖,雨水在假石板路上折射出彩虹。这种 “未完成态” 的视觉冲击,恰似其电影中对社会结构的解构 ——《宠儿》里安妮女王的荒诞统治、《龙虾》中婚恋制度的机械规训,都在精致表象下暗藏崩塌的裂缝。摄影展中的废墟,正是电影叙事中 “秩序解构” 的视觉预演。日常神性:用镜头赋予庸常以仪式感
新奥尔良街拍中,他常以 14mm 广角镜头压缩空间,让穿着工字背心的黑人劳工与圣路易主教座堂的尖顶在画面中形成张力。某张照片里,一位拾荒者的影子恰好投射在涂鸦圣母像上,阴影的褶皱与圣像的衣纹奇妙重叠。这种 “神圣偶遇” 的捕捉,与《宠儿》中安妮女王用果酱涂抹宠物兔的荒诞仪式异曲同工 —— 兰斯莫斯始终相信,日常生活的褶皱里藏着比戏剧更强烈的精神震颤。技术实验:在暗房里孵化超现实基因
部分作品采用 19 世纪末的中途曝光(Sabattier effect)技术,显影时的二次曝光让人物轮廓边缘晕染出虹光,《可怜的东西》中艾玛・斯通饰演的贝拉重生场景,其梦幻般的光晕效果正是这种技术的银幕转化。在布达佩斯宾馆浴室临时搭建的暗房里,他与斯通用浴巾遮光、塑料盆调配显影液,意外形成的水渍斑痕被刻意保留,成为对抗电影工业 “完美主义” 的美学印记。
作为五次合作的搭档,斯通不仅是展览的 “活的注脚”,更是创作共同体的核心成员。她回忆《可怜的东西》拍摄间隙,两人在片场废墟中进行的 “即兴创作”:“Yorgos 让我穿着戏服躺在破碎的石膏雕塑旁,说‘想象你是刚从海里爬出来的阿芙洛狄忒,只不过海面漂浮着聚苯乙烯泡沫’。” 这种将电影角色植入真实创作场景的实验,模糊了表演与生活的边界,恰如《拯救地球》中她饰演的能源公司 CEO 在绑架案中的身份蜕变 —— 兰斯莫斯的作品世界,始终是演员与导演共同孵化的荒诞现实。
当环保主义沦为权力博弈的工具,当生态危机被异化为黑色喜剧的舞台,兰斯莫斯的最新作品完成了对类型片的暴力拆解。杰西・普莱蒙饰演的环保激进分子用无人机向石油公司总部投放 “生态炸弹”(实质是装满蟑螂卵的胶囊),却在行动中沉迷于媒体曝光带来的快感;艾玛・斯通饰演的 CEO 被绑架后,竟发现自己对公司的 “环保伪善” 一无所知 —— 这场打着拯救旗号的荒诞闹剧,最终以人类灭绝、蟑螂建立文明的反乌托邦结局收束,将环保叙事的宏大话语碾成黑色幽默的碎屑。
类型杂糅:在巴罗克协奏曲中引爆生态炸弹兰斯莫斯擅长用听觉与视觉的错位制造荒诞感:无人机投放 “生态炸弹” 的镜头,配以维瓦尔第《四季・夏》的急板乐章,炸弹下落时的抛物线与小提琴颤音形成诡异共振。这种 “暴力美学的优雅包装”,恰似《宠儿》中宫廷阴谋与古典乐的搭配,本质是对崇高议题的祛魅 —— 当环保行动沦为精心设计的媒体事件,其正义性便在荒诞的配乐中自行消解。符号炼金术:从蒙娜丽莎到石油管道地图
斯通饰演的 CEO 办公室里,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复制品被替换为全球石油管道地图,画中人物的神秘微笑化作原油流动的曲线;而激进分子的地下掩体中,濒危物种海报与超市 “买一赠一” 传单并列张贴,环保理想与消费主义的共谋关系在视觉拼贴中昭然若揭。这种符号的暴力重构,延续了兰斯莫斯在《龙虾》中对现代社会规训机制的解构传统。结局的反讽:当蟑螂成为地球的新主人
影片最后,镜头穿越核冬天的雾霾,聚焦于一群在废墟上建造巢穴的蟑螂 —— 它们用人类的电子元件搭建 “文明纪念碑”,触角相碰的 “交流仪式” 模仿着人类的握手礼。这种 “物种倒置” 的结局,不仅颠覆了环保电影的 “拯救神话”,更将兰斯莫斯的哲学追问推向极致:当人类以拯救者自居时,是否正扮演着生态系统的癌细胞?技术层面:AI 生成的超现实剧场
影片大量使用 AI 生成背景,如主角与虚拟北极熊的对话场景:北极熊的毛发在风中飘动的细节由算法生成,但其眼神中流露出的疲惫感却来自真实北极熊纪录片的帧提取。这种 “混合现实” 技术既降低了冰川实地拍摄的碳足迹,也为兰斯莫斯的超现实叙事提供了更自由的表达空间,有望改写视觉效果奖的技术评判标准。表演层面:艾玛・斯通的身份爆破
继《可怜的东西》中从 “尸体” 到 “人” 的蜕变后,斯通在《拯救地球》中完成了从 “权力符号” 到 “觉醒个体” 的双重解构。她饰演的 CEO 在被绑架初期的傲慢(用红酒杯喝自来水时的挑剔眼神),与后期在掩体中用卫生巾处理伤口的狼狈,形成精准的演技弧光。《好莱坞报道者》指出,这种 “从云端到泥淖” 的表演,或将复制其在《爱乐之城》中的奖项神话。社会层面:恰逢其时的环保祛魅
影片北美定档日(11 月 7 日)临近联合国气候大会(COP30),而剧情中能源公司赞助环保纪录片却秘密开采亚马逊雨林的情节,恰是现实中 “漂绿”(Greenwashing)行为的艺术显影。当全球对环保议题的讨论陷入口号化泥沼,兰斯莫斯的黑色寓言提供了难得的清醒剂 —— 正如《卫报》评论:“他让我们在笑声中看见,环保主义的最大敌人或许不是污染,而是人类对‘拯救’本身的沉迷。”
兰斯莫斯的艺术实践打破了媒介间的楚河汉界,构建起 “电影 - 摄影 - 社会议题” 的互文体系:摄影展中的片场废墟,是电影工业的 “未剪辑素材”,而《拯救地球》的荒诞叙事,恰是这些素材在银幕上的二次发酵。这种跨媒介创作揭示出三个行业趋势:
创作闭环:从片场到画廊的哲学迁徙他拒绝将摄影展视为电影的 “周边产品”,而是赋予其独立的思辨价值。《可怜的东西》片场的石膏残片在摄影中是 “创作的废墟”,在电影中却成为贝拉重生的象征物 —— 不同媒介间的符号流动,让单一主题获得了多维度的阐释空间。技术反哺:在暗房与片场之间
中途曝光技术从摄影实验走进电影闪回片段,AI 生成背景又反哺摄影的后期处理,形成 “技术共生” 的创作生态。这种打破技术壁垒的思维,为陷入工业化窠臼的电影行业提供了破局思路:当技术不再是工具而是创作伙伴,艺术表达将获得更自由的形态。观众参与:从旁观者到共谋者
画廊设置的 “片场摄影工坊”,邀请观众用兰斯莫斯同款相机拍摄展览空间,作品通过区块链技术永久存证并生成数字藏品。这种 “参与式艺术” 让观众从电影的 “被动消费者” 转变为艺术生产的 “共谋者”,恰如《拯救地球》呼吁的 —— 环保不是少数人的战斗,而是每个人对自身荒诞性的持续省察。
兰斯莫斯的创作始终扎根于一个基本信念:人类的生存状态本身就是最大的荒诞剧。从摄影展中片场废墟的诗意凝视,到《拯救地球》里蟑螂文明的反讽预言,他用镜头搭建起一面多棱镜,让观众在荒诞的折射中看见真实的褶皱。正如他在展览开幕式上所说:“我们总在电影里寻找奇观,却忘记最震撼的奇观,是我们日复一日上演的荒诞现实。” 这种对真实的执着,让他的作品超越了艺术跨界的表面热闹,成为刺向时代病灶的锋利手术刀 —— 在这个滤镜横行的世界,或许只有荒诞,才能让我们触碰到被精心包装的真实。
来源:自强不息阳光J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