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每天都过着细思极恐的生活

摘要：试想一下，当你每天从床上睁眼醒来，所见到的人、事、物都与你在合眼入睡前的经历截然不同，会是什么感受。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The Father）将常见于惊悚、悬疑题材影视作品中，虚实混同的叙事手法，运用在一名身患阿兹海默症的父亲的生活中，让观众共感患者的视

试想一下，当你每天从床上睁眼醒来，所见到的人、事、物都与你在合眼入睡前的经历截然不同，会是什么感受。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The Father）将常见于惊悚、悬疑题材影视作品中，虚实混同的叙事手法，运用在一名身患阿兹海默症的父亲的生活中，让观众共感患者的视角去理解生活中发生的“奇怪”变化。

剧情很简单，父亲的家中原本有看护来照料，因为病情父亲总是喜怒无常，劝退了许多护工，女儿只能把父亲接到自己家里来照看，随着父亲病情的加重，并且女儿自己的生活重心从伦敦转移到巴黎，只靠女儿的能力已经无法照顾好父亲，最后送到了养老院。

电影的大部分场景发生在室内，频繁地在父亲的公寓—女儿的公寓—养老院三个环境中不断变化，电影为了减少空间变化带来的明显差别，刻意将这三个场景的空间布局、装修风格和物品摆放等进行了大致上的统一。作为观众刻意通过细节分辨出父亲现在所处的空间是哪里，父亲的公寓装修风格是暖色调，厨房料理台是由老式繁复的凹凸花纹来装饰柜面；女儿的公寓以冷色调为主，厨房料理台是极简风格，特别将柜子的柜门进行了隐藏处理，看上去整体感更强；养老院采用了蓝色作为主色调，清冷、干净，家具更廉价、简单。

可对于父亲来说，他因为身患阿兹海默症，除了记忆衰退，对于不同空间的感受也出现了混乱，无法分辨现在究竟身处何地，他始终觉得就住在自己的公寓里面，所以当场景中出现一些突兀的元素时，他会非常生气，觉得自己家被女儿擅自改动。比如，在养老院里出现摞在一起的塑料椅子，老人会误以为是女儿擅自做主买回来放在自己的家里面。

我们可以这样理解，电影一开始，父亲就已经住在养老院里了，对于自己的公寓和女儿的公寓场景，都是老人出现的认知错误，甚至是幻觉，电影末尾父亲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依靠眼前所见的景象和支离破碎的记忆构建一个可以理解的“熟悉的环境”，来解释自己身在何处，并以此获得一丝安全感。我们可以看到他脑海中的公寓同时有着养老院的格局和自己女儿的画作。这个空间其实是记忆和现在、虚幻和真实的重组。

除此以外，父亲还无法准确分辨出与他交谈的人究竟是谁，他会将护工认成是大女儿，女婿认成是陌生人，寻找已经因为意外去世的小女儿。观众能够分辨出不一样的人物，可是我们对不同人物的了解首先通过父亲的描述，但父亲总是会将不同人物的经历放在错误的人身上，比如女儿会一直住在伦敦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事实上女儿已经移居法国，偶尔回来养老院看他。他同样也无法认得法国女婿的样貌，随着病情的严重，法国女婿要么以真实的样子出现，要么是男性护工的样子出现。

同类型题材的电影或是剧集，我们总是站在上帝视角观察病人和家庭的变化，我们能够理解照护病人的家属需要付出的牺牲，通过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我们也能直观地感受到作为阿兹海默病人的痛苦，因为记忆的衰退，几乎每天都在被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纠正信息，自己也无法分辨现在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开篇暖色的公寓在23分钟时变成了与养老院装潢相似的蓝色、父亲的服装从正装变成养老院的睡衣、小女儿的画作从墙上消失、养老院走廊的塑料椅子出现在女儿家里、走廊尽头原本应该是书房的房间打开门来竟然是杂物间，这些细节得变化都让父亲恐慌不已。就一个不合理的细节，就能彻底击破自己得防线，怀疑自己，怀疑他人，从而情绪崩溃。

电影还有一幕，是父亲被一个男性护工模样的“法国女婿”打耳光，施以暴力的角色同时还在口中念着“你还打算在这里，惹人嫌多久”，或许是父亲内心清醒的一部分对自我的检讨，在“清醒”时对自己的境遇有些了解，逐步退化的身体机能却无法掌控自己对现实形成正确的认知；或许是“被迫害妄想症”的发作，毕竟在父亲认为的“家”里面，会有除了女儿以外，许多陌生人在进进出出，毫无安全感可言。同样地，他甚至还觉得女儿会在他熟睡时，掐死他。

虽然死亡本身就已够吓人，但凋零的过程，却比人们想象的更加骇人，电影聚焦于此，大胆地运用紊乱且破碎的叙事，敲破原有的生活框架与观影想象，藉此让艾兹海默症在我们面前，生吃活剥高龄长者的智慧与尊严，促使观众随着父亲，坠落于衰老的漩涡中，被层层堆栈的支离破碎与悲伤给吞没。

电影中，父亲常常找不到手表这件事，代表着失控，而这正是父亲最难接受的事实，一直以来，他活得战战兢兢，严谨又聪明，未曾秤量过衰老这两字的份量，也因此无法预料老化有多残酷，不只会拖慢脚步，更会拉垮自尊，让生活被不堪给埋没。多么令人不舍，岁月没有让他越陈越香，反而让他深陷于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被无边无涯的丢脸给禁锢。

找手表这一件事，真正要找的不是时间，而是镶嵌于时针中的控制，只要还能知道现在几点，生活就不会走偏，生命就不会继续倾斜。滴答滴答，认份的时针，守序地前进，带给父亲冷静。就此，或许过于沉重的事实，就能晚一点再来造访，其尊严，剥落的程度，或许也能稍稍暂缓。然而，手表不过是暂时的麻药，让人不痛，却无法让人不苦。